讲述人｜十点人物志读者
采访 整理｜三金
十点人物志原创
“今天也是副业发展失败的一天。因为本职工作太累，因为选的副业太坑。”
截至目前，创建于2020年的豆瓣小组“副业失败的一天”（简称“败组”）已经聚集了29万名组员。小组是申请制，也就是说，对副业感兴趣的人会远远超过这个数量。《2022雇佣关系趋势报告》显示，近年来，副业兼职浪潮兴起，高达53.9%的职场人正在从事副业兼职，将近一半的受访者希望拥有副业。
你想过要发展一份副业吗?
人生需要Plan B，面对毫无进展的本职工作，大家希望在副业里寻找的，除了钱，还有劳动的价值感。然而，成功的人总是少数。大多数搞副业的“社畜”面对的情况是，人不幸更累了一点，钱一点也没有变多。
上周，十点人物志进行了一次故事征集，请大家聊聊自己失败的副业经历，收到了许多读者的故事。他们中有的反思自己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”、不够坚持；有的怀疑是自己能力不够，还需学习；有的感叹时运不济，准备来日再战；还有的不但没能减轻家庭负担，反而深陷骗局……
我们相信，“失败”同样值得成为一个主题。在无数次折腾与尝试中，祝愿大家减轻副业焦虑，更加理性选择副业，早日找到致富之路。
“开店容易守店难”
@吴自由
副业：寒暑假开小吃店
利润：0
我是一所职业学院的教师。老师的工作听起来安稳自由、还有寒暑假，但因为学校是私立，从事的又是辅导员工作，工作收入跟学生息息相关。无论多么努力，一旦学生出了什么事情，我随时都会被辞退。所以心里一直想着怎么能增加收入，也给自己留条退路。
我家里的大多数亲戚都是做生意的，虽然没有像他们一样强的沟通能力和销售能力，但每次看到他们赚钱，自己也想试试。妈妈非常支持我，她自己在老家做粮食生意，看我想盘店面，还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来陪我，给我非常大的动力。
寒假开始，我也开始找店面。跟我妈去商场、学校、菜市场附近看店面谈租金。每天从早走到晚，一边思考该卖什么，非常疲惫。找了两个星期，谈下来的租金合计5万左右，从装修到营业又花了1万多。
摊位附近的商业区
选好地点，考虑到周边人的生活习惯，我决定卖炸洋芋、米线、卷粉、烤肠这一类操作简单，好吃实惠的小吃。为了达到更好的宣传效果，我准备了一周的试营业活动。提前发朋友圈、在附近公寓扫楼，还在商场周边发放活动券。最多一天卖了1700元左右，净利润大概1000左右。但那天几乎全家出动，连四岁的儿子也被派出去发传单拉客了。排队顾客一多，人手根本忙不过来。
试营业活动的朋友圈
然而，试营业阶段的门庭若市只是昙花一现。疫情反复，人流非常少，来买小吃的人就更少了。我每天盯着路口，心理特别煎熬，期待能来一两个人就好了。
闲来无事跟房东唠嗑，才知道他手里还租着四五个商场的铺面。他快60岁了，每天先去公司上班打卡，下班后过来看店，勤勤恳恳。但顾客越来越少，他有段时间天天都会收到银行或其他借贷平台的催款。这时候，他就会回自己的店里接电话。
我在隔壁总是听到他求对方再宽限自己几天。打完电话又回来，跟我聊天，说的都是“会好的”、“开店容易守店难，要坚持啊”、“加油”……我每次都点头同意，但心里总觉得他也像是在不断安慰自己。我们都不知道会怎么好起来、哪天会好起来。
制作的冰粉
幸运的是，这次副业没有亏太多，对我的经济状况影响不大。半年后，因为既要兼顾主业和副业，又要带孩子，从早上6点到晚上12点不间断地上班，我的身体渐渐扛不住，不得不把店面转租出去。
开店虽然复杂，但如果去行动，看起来一团乱麻的事情也会理出一个线头。建议大家开始副业一定要多问多考察，也要做好失败的心理准备，合理投资，不要让原本用来“兜底”的工作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“搞副业，钱没挣多少，心累得不行”
@阿瓜
副业：中俄边境的护肤品代购
利润：3000-4000
我老家在边境小城黑河，与俄罗斯隔江相望。俄罗斯的护肤品店打折力度非常高，我那些做代购的同学一个月可以挣到一千多，节假日挣到一万的情况也有过。
同事偶尔在我同学那买东西，便提议让我也试试。我是个“三天打鱼，两天晒网”的性格，总有些犹豫。但同事一直鼓励我，还说会帮我介绍客户。
货源和客户都有了，我踏上了微商（代购）的副业之路。
刚开始我在朋友圈发产品信息，每次刷屏心里都挺忐忑的，朋友圈里都是熟人朋友，有些不太合适。于是我建了一个群，拉了90多人。每天在群里发发产品，也会在二手闲置物品网站上挂着卖一些。
代购需要上下游不断的沟通，有时也会遇到始料不及的问题。
一次，我在二手网站上遇到一个大客户。因为疫情，他的渠道进不来货，想在我这里购买50台进口剃须刀。老家的朋友说有囤货，我信心满满收了客户的定金，才知道囤的货大多是其他型号，客户要的型号只剩8台。客户说我不讲诚信，但我心里也挺委屈的。邮寄后，客户说其中一台有质量问题，要求退货。这货我没经手，质量问题就像个罗生门，有没有根本不重要了。我只能跟朋友好言商量半天，共同承担亏损，他才勉强同意退货。
一开始，我想着这是大客户，价格给得很低，承诺包邮。现在50台变8台又变7台，我要承担全程的运费，退货又搭上朋友人情，几乎没有挣到钱。这时候我就有些不想继续了。心态一变，我群里的人数也越来越少，最低时只剩下30多个“铁粉”，每天发产品图也无人问津，慢慢就放弃了。
很多时候，人只能挣自己认知范围内的钱，比如说我知道护肤品的实际价格，却对自己最少应该挣多少钱摇摆不定，最后钱没挣多少，心还累得不行。副业看似简单，但做好一件事需要长期的坚持和学习，前期就想挣得盆满钵满更加是天方夜谭。
纪录片《弗兰·勒博维茨：假装我们在城市》
“爱好变成副业，快乐就不再纯粹了”
@可真猛阿
副业：游戏主播
利润：3000
我从大学开始打“穿越火线”（CF），技术还不错，还通过游戏认识了一群网友。所以当居家办公成为常态，我的时间宽裕起来，就想着是不是可以做个游戏主播，挣挣外快。我自己很爱打游戏，每天花在上面的时间不少，一开始我想着，也不过是打游戏的过程中打开直播罢了，不费劲的副业，还挺好。
玩游戏时的截图
可是，没有什么工作是真正简单的。
做主播的起步就是杀熟。不想让同事、朋友、亲人为自己花太多钱，就没有什么人气。我很快发现，主播就像是餐馆门口的迎宾，顾客们会审视你口才如何、是否能提供情绪价值，哪怕你都做得不错，也不一定能留住他们——总还有更会说话的人。
哪怕不在乎挣多少钱，但在做主播时，你的部分隐私是会被直接或间接探知的。作为女生，我有一些顾虑，不愿暴露太多个人信息，所以一直没有开摄像头。就算是这样，也会有一些低素质的“顾客”在直播间开“黄腔”或者对我进行人身攻击。
我总是该骂回去就骂回去，从不内耗。因此，我的直播间也被封过几次。
做游戏直播的女主播很少。刚开播两三天便有工会过来拉人。工会承诺会给主播一定的资源，比如说在你的直播间里挂几个等级高的VIP（类似水军）。如果是人气上升期的主播，他们还会帮忙刷礼物，让整个直播间看着就热火朝天的。
工会群跟任何一个工作群都没有区别，每天都在布置任务，或是分享直播间让其他人帮忙点一点。每个群不到一百人，我观察下来一个月收入最多的主播也只有三千元左右。我无心发展成大主播，也不指望直播能挣到多少钱，这种形式渐渐背离了我开直播的初衷。最后，这项副业我只做了半年。
我知道，当打游戏变成另一种形式的工作时，自己已经不那么开心了。
“收入不到20，但100才能提现”
@洪莉
副业：短视频剪辑
利润：-1000
前年，我在某一个微信公众号文章里看到“零基础学剪辑接单月入过万”的介绍，评论里都说自己赚了多少，很心动，想着自己也可以学习一下，哪怕少赚点也行啊。于是我主动去联系了老师，上了几天的免费课，交了500元的学费。
我每天都很兴奋，一边学习一边做笔记，认真的劲头比我考学时还大。我选择的方向是影视剪辑，刚开始的课程是围绕剪辑软件“剪映”的操作，包括如何添加素材、分段、配乐、转场等等。然后开始选电视剧，学习剪辑思路和每个故事的内容选择。
然而，等发布作品，里面的门道就多了。刚开始我们都按照老师教的，剪辑配乐串联故事线，把电视剧片段剪完发上去。老师说，等到有一千粉丝，我们就能做赚钱的任务。做到一千之后，又告诉我们要到一万粉丝才行。既然选择了这条路，学了这么多，也没办法，就继续努力干吧。在学习的间隙，我还在抖音的直播间里又报名了一项课程，教的是“如何涨粉提高账号权重”，花了700元学费。
洪莉的短视频账号
每天，我就挂在各个直播间里给主播点赞，刷点小礼物，让自己的账号成为礼物榜前几名，据说这样就能提升权重，让发布的视频得到更多流量扶持。
后来才感觉到可能是“智商税”。我们当时上课的同学重新组建了一个群，发现大家经历都差不多，大多数都是在家里带孩子的宝妈们，想借这个机会挣点零花钱。可是赚钱的门道在哪里呢？我只发现了越想挣钱的人，掉坑的机会就越多。
洪莉与剪辑“老师”的对话
终于，我做到了一万三千多粉丝，但“赚钱任务”的门槛已经提升到了五万粉丝才能做。原本我想着，都已经付出这么多了，就继续做吧。可四月份，平台开始打击原创度低的问题，很多人都改成了影视解说类视频。我没有电脑，之前一直在手机上操作，录解说也不方便，只能放弃了。
我尝试自己做中视频剪辑，收入不到20元，但平台要到100元才能提现。
“每天都在亏钱，我居然被忽悠得挺开心”
@梁姐
副业项目：直销净水器
利润：-50000
我家在黑龙江的农村，初中辍学之后，就自己做起了买卖。卖过布、鞋和床上用品。但电商、直播兴起之后，生意也越来越不好做。
没多久，小姑子给我介绍了一款直销产品：“A品牌净水器”。对我来说，简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。
我家小姑子不善言辞，特别腼腆，告诉我卖净水器一个月能挣一万多。我自认做生意经验丰富，她可以，那我也行。于是花两万块买了三台净水器和一些保健品，正式开始直销生涯。
没过几天，A品牌来了几个领导，说要帮我做“市场”。他们先让我列名单，亲朋好友写了好几排。他们分析亲朋好友的名单之后告诉我，“市场”非常大，如果我按他们的安排能挣一大笔钱。我当时没奢望太多，只要能达到我小姑子的水平就可以了。
领导告诉我，第一个可以先拉我的朋友宋老师入伙。
我们对宋老师的情况进行了详细分析，制定计划后把她约到我的店里。领导们对宋老师轮番轰炸、介绍产品。但宋老师一直不为所动。在约聊很多次之后，她才松口愿意参加产品招商会，会议后购买了净水器，也就成为了我的第一个伙伴。
随着队伍不断壮大，我的嫂子、朋友王姐和小芳也加入进来，“五朵金花”风风火火地在亚布力干了起来。我拿起扔了好几十年的笔，梦想和笔记写满了好几个本子，与大家一起学习、轮班讲课，感到无比的快乐和幸福。每天除了看店卖货，就是在背净水器知识、保健品功效和领导给的事例——“xxx月入一万、两万……百万”、“奖车奖房”、“奖出国”。
有时我们也会遇到困难，净水器卖不出去。但领导会安排去外地学习的机会，接触“直销精英”。看到他们如何从一无所有走到今天的地位，在好几千人的舞台上讲述自己的故事，我们泪如雨下，又像打了鸡血一样信心满满。
学习回来，我又建了好几个群，每天在里面分享健康知识。白天，我们和伙伴们一起去发传单，遇到难关相互鼓励；晚上，我们上广场给大家科普水知识。虽然不挣钱，反倒是花出去不少，但一群有理想的人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奋斗，让我感觉特别幸福，好像活出了真实的自己。我甚至还在怀念那段时光。
《四重奏》剧照
按他们的介绍，通过净水器，普通水会净化成“小分子水”，喝了对治疗慢性病有好处，炖鱼还特别好吃。我当时很着急想让朋友们都能喝上“健康的水”，就把手里的净水器给大家都安装上试用，没有多的净水器了，我买上十几个桶，天天给朋友家送水。
现在想起来，多年积累下的病怎么会因为一点水改变呢？可当时，我们都深信不疑。
很长时间，我们都花钱、花时间经营着这“梦一样的生活”。但随着直销领导退出，我的精力和存款也捉襟见肘，只能回到正经买卖上。
后来，只有宋老师还在继续，但不知道谁挣到了钱。
首图源于电影《西虹市首富》，文中图片如无标注均来源于讲述者。
